2024年作文徵文比賽
一等奬
我看著評分紙,淚水從眼角一劃而下,掠過紅腮,淚珠帶着胭脂色滴到評分紙上。這一刻,桃紅的淚水靜靜化開,在黑字白紙上,緩緩渲染出一瓣又一瓣的桃花。
溼潤的桃花漸化漸多,暈開了年前的夢……
學校的舞蹈團一向都是為了探訪院友而跳、為了陸運會啦啦隊表演而跳,卻未曾踏上真正的比賽舞台。到了高中才驚悉,原來課外活動的獎項,有助增加考入大學的機會。得知「全港學校舞蹈節比賽」是學界盛事,我便找舞蹈組老師央求她替我報名參賽。李老師道:「報名是可以的,但要你自己編舞練習,因為我們沒有中國舞教練可以指導你呢。」話音剛落,我馬上充滿信心的答允了。
但,我慢慢地意識到,原來夢歸夢,現實終歸現實,我的獲獎夢,最後以《青蛇》告吹。
我深深的記得,當日的評分紙上的評語:「足、手部美感不足、主題情感表述不明顯。」我,開始心慌,終於意識到中國舞比賽,不是憑藉一份莫名的自信就能圓夢。但,時間無多了,我不能對不起最後一年的中學青春,往後我不斷在三樓的舞蹈室自習。這次,我決定嘗試網上視頻找到的舞蹈——「桃花箋」。一天,一位走路帶風的女子,步入舞室,原來她是李老師臨時聘請的中國舞導師——鄧老師。看到希望的我,高興得歡呼起來,給了李老師一個緊緊的擁抱。但,快樂,永遠都消失得這麼快。
自此以後,鄧老師都要我在每一節課練習扎馬步半小時,我就這樣「砸」了半個小時。之後,她又給我一個莫名其妙的訓練——誦讀唐代女詩人薛濤的詩詞,甚麼「長來枕上牽情思」、甚麼「聲聲似相接,各在一枝棲」。她著我要多讀多思考多領會薛濤的詩詞其中之意。
就這樣「浪費」了一個多月,我實在忍不住,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,我竟然質問她:「老師,我們是上中國舞課還是中文課?」我對她的不滿,就是如此發洩了。她,語重心長的回答道:「怡,在你熱衷獎項的背後,你可知道,這支舞為什麼名為『桃花箋』嗎?」
她這一問,令我啞口無言,不知如何回答。
她接著道:「因為『桃花箋』演繹了唐代名媛薛濤在情箋中跌宕,在紅箋釋懷的唏嘘一生。所以『桃花箋』又名為『薛濤箋』,——即是你手上的那道具花箋。若你不能感受薛濤的淒苦悲喜,又怎能跳出『桃花箋』的淒美呢?」我拋出了三個質問,她卻回以一個反問。我頓時拿着花箋細看,怪不得箋上印有:「此情深處,紅箋為無色。」之句。
我羞愧——我現在才覺悟中國舞的真正態度,了解舞曲背後的深情。對……真的……中國舞者,當要為情而舞,不是為獎而舞。我一直把舞蹈淪作討獎的工具,忘記了「桃花箋」本有的意義,更對不起那位滿身情傷的薛濤。
到了比賽前的一星期,鄧老師卻要我獨自練習。就這樣,舞室又只剩下我一個人。我壓完了腿、熱過身後,關上了所有燈,只留了中央的一束光,站著沉思了,播放音樂,漸漸起舞。燈光也暗淡了,人也開始模糊了,我看不到鏡子裡的自己——那個為討獎而跳舞的自己。我緩緩地沉於音樂中,陷入情感蘊釀的舞步中。那一刻,我仿佛脫胎換骨,救贖了平庸俗氣的我。
終於,來到今天,我重新站上舞台。所有燈熄滅,只有一束光照亮著我。但這束光跟舞室的光不同。我跳到哪,燈光便追隨到哪。燈光把我照亮,而我卻用舞蹈把自己照亮。我,不再是追光者;我,是發光者。在整支舞,我再沒有站不穩,驟然間,腦海浮出一句「聲聲似相接,各在一枝棲」,心裡增添了許多似悲似喜的悸動,情不自禁地把自身的傷痛與薛濤的情傷揉合,眼淚便充滿盈眶。在這六分鐘,我就是薛濤。我慢慢地從眼淚意識到薛濤所說「長來枕上牽情思,不使愁人半夜眠」的苦戀之痛。曲終處,我手執花箋驀然轉身,驟然想起「他家本是無情物,一向南飛又北飛」詩句,一年以來混沌的追夢心景,竟變得清澈。我釋懷了,因著老師的啟蒙,這支《桃花箋》已經成為我的舞曲,不論賽果如何,也不負韶華。在謝幕中,我用舞蹈勾勒出薛濤與我綻放的初妝。
我,終於以《桃花箋》舞曲,如願以償……眼淚從眼角劃過彤紅腮,桃紅的淚珠點滴到評分紙上。這一刻,淚水與胭脂緩緩化開,在黑字白紙上渲染出一瓣一瓣的桃花,屬於我的桃花,屬於自己一縷飄散的桃花……